几场雪花飘落过后,冬天的夜漆黑而漫长。那时辰的农村还不知道电视是什么东西,有线小喇叭到晚上九点就停播,一到黄昏打发时光的方式就是左邻右舍凑在一块闲聊,或者围着一盆火剥晾干的蜀黍棒子,我们小孩子则馋巴巴地瞧着玉米籽儿,跑前跑后帮大人拾掇散落在地上的玉米芯子,掰着指头算着十多里外大口村的“拐子”大叔来村里崩蜀黍花的时间……
这不,在一帮小屁孩的嬉闹中,拐子大叔把家什固定在生产队敲钟的那棵槐树下,连接好风箱,反反复复扭摆了几下腰肢,从车上抓来一把麦秸,点着后,一股小火苗从炉中喷出,便开始预热了。
不一会儿,拐子大叔坐着的马扎旁边便排起了十几个盛着玉米的大碗小盆,井然有序。
另外,炉子旁边还放着一个长长的布袋子,袋子的顶头用旧轮胎包裹成圆筒状,上面有一个不大的窟窿,另一头却是敞口的,操作时必须用麻绳扎紧,要不然崩出的蜀黍花儿会撒得遍地都是。
打开铁盖,倒入玉米,拧紧盖,放在火炉上,添加煤炭,拐子大叔那娴熟的操作程序,那悠然自得的样子,令儿时的我好生羡慕!他左手不停地拉着风箱,右手转着手轮,不断升温加压,大约七八分钟后,他起身拖过那个筒状长布袋,然后把椭圆铁锅从架子上拿下来,对准圆形的布袋口,摆好架势,便笑嘻嘻地朝蹲着的人们喊道:“要崩了,捂住耳朵啊!”只听“嘭”的一声巨响,一股白烟挟裹着香气扑面而来,早已在铁葫芦肚子里闷得难受的蜀黍豆们,一下子冲进筐子那头脏兮兮的口袋中。
“二月二,龙抬头,家家铁锅炒金豆,惊醒龙王早升腾,行云降雨保丰收。”过去,每年农历二月初二——“龙抬头”这一天,每家都会炒上一大锅蜀黍豆,等到蜀黍在锅里噼噼啪啪开出花的时候,母亲就会叫我们到院子中间使劲地往高空蹦蹦,预示新的一年越长越高,越长越壮。早上去学校,就会把蜀黍豆装在口袋里,故意弄得鼓鼓的,显摆自己多富有。课间,你给我,我给你,洋洋得意地张大了口,捏起一颗蜀黍豆,远远地扔到嘴里,或抛到空中,用嘴“叭”地一声接住,“咯嘣咯嘣”嚼着,好脆、好香、好神气。
实际上,最初中国的爆米花以炒为主,起源可以上溯到宋朝。《吴郡志•风俗》中也记载:“上元,……爆糯谷于釜中,名孛娄,亦曰米花。每人自爆,以卜一年之休咎。”在新春来临之际宋人用爆米花来卜知一年的吉凶,姑娘们则以此卜问自己的终身大事。宋朝人把饮食加入文化使之有了更丰富的内涵。
直至20世纪70年代出现了由铁铸造的转炉式爆锅,被人称之为“粮食放大器”,至此,家家户户炒蜀黍豆的吃法也就逐渐少了。
家乡蜀黍花的味道是写不出来的,唯独用心去体会、去品尝。